夏之泮岸ܤ雨過天青~◦°

卯末，晨練結束，山莊內的大廚房已是人聲鼎沸，語青豪氣的將大蒜拍扁下鍋爆香，抓起一把切好的青菜丟入鍋內翻炒，另一手俐落的將少許水灑在鍋緣，水蒸氣騰的升起，最後灑上一點鹽，起鍋裝盤。

「墨雲，去把醃黃瓜夾個幾條出來。姜夔，把鹹菜分裝一下，送去客居給公羊爺爺師徒三人。」語青這邊忙著，也不忘吩咐人幫忙。

「是。」

墨雲從醃漬罐夾出幾條黃瓜，拿出小刀切成薄片，分裝成三碟裝入食盒。轉身又去爐子上舀了一小甕白粥放入食盒。

姜夔這邊裝好鹹菜，走到架子前沒多久便折回來，「師姊，甜醬用完了。」

「啊？那你和墨雲去地窖抬一甕新的上來。」語青從腰間解下鑰匙丟給姜夔，轉回身桿她的餅皮去了。

待兩人抬回了甜醬，語青也已將蛋餅捲分裝好。

墨雲拍開泥封，打開蓋子，把甜醬裝入一小巧的白瓷罐，再放入食盒中。

語青吁了口氣，對兩人說道：「你們倆一塊送去客居，我送去給夜泱。」

墨雲和姜夔一人提著一個食盒朝半山坡的客居走去，一路上隨意聊著江湖上的奇聞軼事。

走到客居時，公羊濤和言響正在廳堂裡坐著下棋，綺蝶乖乖立在一旁看著。

「公羊爺爺，小侄給您送早點來了。」墨雲將食盒放到大桌上，打開端出一碟碟食物，這才發現沒有人搭理他。

轉身一瞧，就連姜夔也站到那棋盤邊上觀看，眉頭也不時緊緊揪著。

「這是在下什麼，毫無章法可言。」墨雲上前一探究竟，看著棋盤上遍佈的黑白兩子皺了皺眉，看起來可不像圍棋。

剛出聲問了句，就看見公羊濤氣的嘴角抽抽，怒道：「不下了，吃飯。」

言響笑得燦爛，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說道：「師父您多玩幾次，總能抓到訣竅的。」

綺蝶在一旁咯咯嬌笑，難得看到師父吃鱉。

公羊濤冷哼一聲，拂袖走到桌子前坐下，逕自用起早點。

「你們倆小子也一起吃。」

墨雲和姜夔自是應聲坐到公羊濤下首，端起碗筷吃了起來。

綺蝶笑嘻嘻的坐到桌邊盛了碗粥，夾起蛋餅捲說道：「語青姊姊就是偏心，只記得師父愛吃蛋餅捲。」

言響坐在綺蝶下首，夾起一塊放入嘴中，餅皮酥脆，內餡豐富，吃的是齒頰留香。

公羊濤吃了幾口粥，聽見綺蝶的話頓了頓，一張老臉嚴肅的看向墨雲和姜夔，咳了一聲道：「墨雲，回頭跟語青說這幾日就不必準備我們師徒的吃食。」

「是。」

言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，一臉好奇的看著墨雲，嬌聲道：「墨魚？」

墨雲正吃著粥，聞言一個呼吸不穩，剛吃到嘴裡的粥噴了出來，一陣猛咳。

公羊濤一陣大笑，直言道：「好，第一次覺得這名取的好。」

墨雲臉脹紅的像顆熟透的番茄，把碗中的粥分幾大口吞下，碗筷一擺，「我想起來還有事未做，這邊就交給師弟收拾了。」墨雲說完也顧不得禮數，慌亂而逃。

言響瞅著墨雲遠去的背影，掩下眼中的一絲笑意，轉頭問道：「師父要帶咱們去哪玩？」

千竹居裡，夜泱一邊翻著厚厚的《萬草集》，一邊將竹簍內的藥材按照名稱放到相對應的藥櫃子裡。

從一開始的笨拙到後來的順手，轉眼之間藥材已剩下三分之二。

夜泱從簍子中拿起一味藥材，照著模樣翻到相對應一頁，將書上的文字唸過一遍：「半夏，性味辛、平、有毒。主治燥濕化痰，降逆止嘔，消痞散結。用於痰多咳喘，痰飲眩悸，風痰眩暈，痰厥頭痛，嘔吐反胃，胸脘痞悶，梅核氣症；生用外治癰腫痰核。孕婦、諸血證、陰虛燥咳及津傷口渴者忌服。」

「夜泱，你在裡邊嗎？」才剛將半夏放到對應的藥格子內，便聽見外面傳來語青的呼喚聲。

「我在。」夜泱從衣袖中掏出白帕子擦了擦臉，從藥房裡走了出來，只見語青正將食盒內的食物往桌上擺。

「給你送早點來呢，我也好順便在這一塊吃。」語青邊說著就坐了下來。

「謝謝師姊。」夜泱去一旁洗淨雙手後走到桌邊坐下，拿起碗筷吃了幾口，卻發覺語青端著碗直盯著她看，「師姊，怎麼不吃？」

語青為掩尷尬的咳了兩下，問道：「夜闌居住的還習慣吧？」

「嗯，很習慣。」夜泱的回答很簡短，儘管她昨夜並沒有睡著，但是和他人無關，沒有說出來的必要。

夜泱簡短而客套的回答讓語青的心緊了緊，「那師父交待了何事？你可需要幫忙？」

夜泱從衣袖中拿出字條遞到語青面前，「不多，我能做完。」

語青接過字條一看，卻嚇了一跳，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和墨雲當初收到的字條可都只有一項，難道師父真打算把小師妹當作掌門人來培養？

語青仔細一想後也明白了，除了大師兄擅長奇門遁甲，二師兄專精於機關之術，其他三個小的都是心浮氣躁沒有定性，難怪師父總被氣得七竅生煙說他們這六個徒兒沒有一個適合學醫術，幸好現在來了個小師妹，讓所有人都脫離了苦海。

語青想著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，又想到夜泱仍在旁邊，連忙夾起蛋餅捲放入她碗中，示好的問道：「小師妹有什麼愛吃的嗎？」

夜泱正默默攻陷桌子上的食物，冷不防被問，下意識的回答：「糟溜魚片。」

「啊？」語青愣了愣，眨了眨眼，那啥糟魚，聽都沒聽過。

夜泱發覺到自己失言，連忙搖頭，「我沒特別愛吃的。」

糟溜魚片是母親最拿手的一道菜，也是她和弟弟的最愛。

語青看夜泱低下頭靜靜吃著粥，似乎有點失落，她轟的一聲站起來，抓著夜泱的肩膀說道：「告訴我做法，我一定做出來。」

「我不知道做法。」夜泱再次搖頭，就算做出來了，也沒有母親的味道。

「謝謝師姊，我要繼續去整理藥材了。」

夜泱將空碗筷放回食盒中，倒了杯茶漱口，走回藥房繼續整理藥材。

語青看著她埋首於藥材堆中的身影，默默嘆了口氣，她能感覺到小師妹心中有一道又高又厚的牆。

當語青將餐具收拾好，提著食盒走出千竹居，夜泱挑揀藥材的動作停了下來。

手微微顫抖著。

甯夫人和沐兒的死扯裂了她內心的傷痕，很痛很痛，像是一整顆心被生生扯開，撕成碎片，整個人似乎被掏空了一樣，毫無生息。

她害怕再次經歷那樣的傷痛，所以懼怕擁有。

於是她武裝自己，對所有人冷漠，和大家保持在適當的距離。

不曾擁有，就不會失去，也就不會痛。

眼淚，無聲的落下。